[金光/海境往事/砚寒清中心]我不做师尊那样的鱼08

本章码完心得:某一对太甜,甜到不想写后面的刀,某一对太苦,苦到忍不住总想早点发糖,这可如何是好?此文CP砚蕉/相妃,慎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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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8

鳞王北冥封宇背靠王座,凝神盯视着大殿上方明晃晃的夜明灯,由成百上千颗极品鲛珠组成,雄性鲛人堕泪成珠,鲛珠的质量却因人而异,一般来说,鲛人的体魄越雄健,鲛珠的成色越高——这也体现了造化弄人之处,毕竟越是强大的男子,越不容易掉泪,何况还是骄傲的鲛人一脉。

北冥封宇记得,珊瑚云鬓间总是簪着一颗异常晶莹夺目的鲛珠。

在很多年前,她还经常侍寝的时候,有一天夜里,北冥封宇醒来,发觉枕下有光,伸手一探,见是那颗品相不凡的鲛珠,才知珊瑚不仅白日戴着它,夜里也习惯了有它相伴,足见珍爱。

“十多年了,她襄助本王经历无数风波险恶,却始终没能享受到与之匹配的荣耀,算来算去,总是本王亏负了她。”

北冥封宇叹了口气,目光从屋顶落到地下,那里站着个手持玉如意,身披华服,头戴珠冠的权臣,天意也许是偏爱他的,岁月之刀在那张英俊面容上刻下无数痕迹,却非但没有减损主人的风华,反而令他看上去更加持重,以致于鳞王的脑子里有时候会突然蹦出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念头来:这人真是我的臣下么?我有这么厉害么?

欲星移目光淡然地注视着仁慈宽厚的鳞王,他的脸上只写着三个字:所以呢?

君臣面面相觑小半日。

默默侍立在大殿一侧的砚寒清,此刻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个,自他向鳞王禀报了静妃的病情后,就被晾在一边,亲耳听着君臣二人打太极打得风生水起,尽管尴尬万分,鳞王不发话他也不敢走。

“中原自古流传一句话,叫做日久见人心。”

“短短十年,也不算很久。”

“师相,做鱼若是太过成功,就没办法兼顾做人了。”鳞王这话固然是说欲星移,但未尝不是王的自嘲。

欲星移笑道:“臣早已接受自己做人失败的事实。”

鳞王不再多言,摆了摆手,示意散会,无力的手势彰显出一个王者的疲惫与无奈。

欲星移告退,砚寒清急忙跟着退出大殿。

师徒二人一前一后,走在出宫的路上,夜晚风寒,寒不过师相的脸色。

砚寒清很无奈,他确实按照师尊的叮嘱,明确告诉鳞王“静妃的身体状况好得很!”,紧接着,鳞王开始揪着静妃的心疾问题不放,穷追猛打,硬是要砚寒清吐露“娘娘确是抑郁成疾”才罢休,这都是说给谁听的?

事实明摆着,鳞王动念要补偿静妃,欲星移拦不住。

尽管砚寒清知道,这回自己没啥责任,但眼见师尊心绪不佳,他便想着是否有可能说点什么开解一下师尊的心结。

结果他一出口就忤逆得让欲星移只想吐血三升:“早知这么麻烦,一开始就该装聋作哑,任她一命呜呼,一了百了。”

是的,他对师尊的过度防卫感到困惑,且不以为然。

欲星移刷地转身,冷冷地看着徒弟,目射寒光:“如果——”

“见到鬼!原来你躲在这!”一声暴喝,打断了欲星移的话。

梦虯孙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,一根长棒在静夜寒光里舞得霍霍生风。

“放肆!”欲星移每回见着这个堂弟,总是忍让纵容,这回却少见地不客气,但见一代权臣面沉如水,凝眉训道:“你当这里是清卯宫,任你胡来?”

“打的就是你这只臭墨鱼!”

那梦虯孙也不知哪来的冲天火气,提着长棒离地三尺,向欲星移凌空劈下。

平日里龙子对师相虽然不乏冷嘲热讽,也仅限于言语攻击,并不敢动真格的冒犯,今次却像吃错了药般自己送上门讨打,恰好撞上欲星移十年难得一见的郁闷时刻。

眼见欲星移聚气于掌,就要赏他一顿相星九绝,砚寒清忙不迭地挺身挡在中间,大声道:“可是静妃娘娘派龙子来吩咐什么话?”纯属瞎猜,却也不是毫无根据,只见电光石火的刹那间,梦虯孙长棒堪堪劈到砚寒清的脑门顶。

砚寒清还好端端地站着,没被劈成两半——娘娘大名,对这只小暴龙果然好使。

“啐,你不说我就要忘了,也是差点气昏头。”梦虯孙恨恨道,觑见欲星移面含杀气,心下暗暗发毛,“娘娘知道你对王打算赐她复位的事百般阻挠,特地让我来传个话,她说……”他顿了顿,勉强压下气呼呼的语调,尽量还原静妃平淡的语气,“十年前师相的一席教导,未珊瑚永志不忘。”

十年前欲星移对未珊瑚说了什么?梦虯孙猜不到,砚寒清却能猜到个七七八八。

他忽然觉得师尊很可怜。治国如烹小鲜,酸甜苦辣咸,调和五味全凭分寸拿捏,从政十数年,四海靖平,上下相安,他把每个人都放在了适合的位子上,却令每个人都恨他怨他质疑他,究竟是代谁之过?唯一不恨他怨他质疑他的是未珊瑚,却又怎知那张秋风素颜下到底是一副怎样的面容。

拿梦虯孙的这句传话来说吧,这是挑衅,还是承诺?

砚寒清瞅着欲星移,想从他的反应里推敲一二,也算现场教学。

只见欲星移面朝清卯宫的方向,负手于后,凝目致意:“娘娘言重了,臣在此遥祝娘娘千岁安康。”随即侧目看向梦虯孙,“至于你,看在这位太医令一番好意的份上,这笔账暂且寄下,来日一并清算。”

梦虯孙哼了一声,火也发过,人也骂过,倒也不敢再乱来,他盯着欲星移半日,没有想走的意思,好像有一肚子话想说,却又无从说起,砚寒清尴尬不已,只想借梦虯孙的口头禅一用,见到鬼!这一整日伺候下来,他尽顾着尴尬了。

终于梦虯孙动了动,走到欲星移面前,皱眉道:“娘娘苦了这么多年,好不容易王回心转意,你休要再从中作梗,你可知这十年来,她从来没怨过你,从来没!”说罢眼角微红,转身大步走了。

砚寒清自觉闪开一边,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。

欲星移静静看着梦虯孙远去,耿直的身影消逝在暗夜里,他的目光再次越过气象万千的重重宫殿,直抵蜷缩在繁华尽头的那座窄小宫苑,好像那里头随时都会飞出一只蛰伏的青鸾,振振展翼,一冲九天。

“十年之功,终也压不住你,也好,这一次,就让我好好端详你的容颜。”

风流言辞,轻笑浅叹,字字听来,都让砚寒清叫苦不迭,你们能不能消停点?

这一局他真的很不想陪欲星移下场,这不仅是因为他对静妃娘娘心怀好感,更因为他脑海中反复浮现当日静妃病危之时,欲星移因为太过惶急而没能藏得滴水不漏的神情,那种关切不是一个臣子对妃嫔应有的关切,那种忧虑也不是一个智者对潜在对手该有的忧虑。

砚寒清再也不想强忍心中真实的思虑,就算会被师尊嗤笑为幼稚他也一定要说个痛快,谁规定聪明人就一定要习惯笑里藏刀,习惯不说人话?我不稀罕当什么智者还不行么。

“刚才你是不是想对我说,如果有机会,就不要让静妃再醒来了。”

“不错。”毫不犹豫的坦白,令砚寒清心头冷了半截。

“为什么?就因为她曾在三王之乱中锋芒毕露,还是因为她生错了血统,没有出生在高贵的鲛人一脉?先定罪,后举证,这不是我认识的师相。”

“你说得没错。”依然是毫不犹豫的坦承,却令砚寒清心头一宽,“所以你若不追问,我便不会再提。”

“那是因为你知道最佳时机已经错过了,沉寂十年,她重新回到了王的心里,在这个时候出事,君臣必生嫌隙,王会认为你不能容人,甚至别有用心。”

“如果我已认定她有害于海境,这区区代价倒也值得,没人比我更了解王,宽容是他最大的优点,却也是最致命的要害。”

“唉,有必要吗?仅是怀疑,已牺牲了她的志业,平心而论,易地而处,对你而言,碌碌无为的十年意味着什么?”

“如果她真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恬淡,现在我们要探讨的就是,对你而言,碌碌无为的十年真的很糟糕吗?”

师者唇畔挑起的轻笑,对应的是砚寒清吞了钉子般的表情。

是啊,师尊,你也知道碌碌无为就是我这辈子的理想,你干嘛非要逼我当智者?

“她是不是真的恬淡,我不知道,不过我可以用医者的尊严担保,她的抑郁成疾不是装出来的。”砚寒清说这话时,目光直逼欲星移,他希望至少能从师尊的眼角看出点慈悲来,哪怕只是一丁点也好。

“这倒不假,她这个人藏心之深,说来你们也不会信。”欲星移摇头笑了笑,迈步往前走去,一边走,一边深深地吸了口气,再悠长地呼出,仿佛要荡尽胸中块垒,这段日子以来他片刻不得闲,鲛人家事海境国事九界天下事,事事都来侵扰,便是精明若鬼的九算,那紧绷的心弦也已容不下天外飞来的一桩陈年情事无声拨动。

砚寒清竖着耳朵聆听教诲,兜头浇来冰冷无情的一句:“今天我要教你的就是,杀人诛心,不必见血,那把刀无形无状,却是天底下第一等的锋锐。”

“比如香风玉露吗?宽解心疾,却令一生无后,饮鸩止渴莫过于此,以静妃的聪慧,即便当年看不出问题,如今早该明白了,却仍旧一次次仰脖饮下,居心叵测,成为你怀疑她的又一理由。”砚寒清大着胆子,索性把那层窗户纸一捅到底。

欲星移转身看他,目光里满是赞赏,又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狠绝,那狠似是深入骨髓,不仅对别人狠,也对自己狠:“那确实是我这一生中用过,最锋利的刀。”

他仿佛自言自语,脚下却一步未停,不再理会身后突然陷入沉默的年轻人。

更深露重,砚寒清站在宫门外,恭送师相离开,一番开诚布公的对谈,令他心怀戚戚,也让一代权臣的背影横看竖看都透着凄凉的意味。

第一次,砚寒清告诉自己,他不要做师尊那样的人。不是因为太狠,也不是因为太忙,而是因为像欲星移那样的人,活着实在太累。


经过暗潮汹涌的一天,砚寒清满身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寒舍,准备洗个热水脚好好睡一觉,最好一觉睡到地老天荒,把所有机心算计、情仇纠葛都忘得干干净净。

不曾想柴门一推,满室春光——不,应该说是一种因为有了女主人打理而显得井井有条的家的味道。

砚寒清生活起居一向随意,虽不至于把屋子弄成狗窝,但也算不得整齐。可现在每一样东西都有了个去处,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,桌上的杯碟整整齐齐,衣柜旁的脏衣物不翼而飞……

最重要的,一个美娇娘笑吟吟坐在他的书案前,手持书卷,举目相望,烛光艳色,相映生辉。

“表妹,你,你……”大半夜的家里突然冒出个女人来,还是自己心尖上的美人,这让过惯了单身汉生活的砚寒清怎么习惯?囧得他门也不敢关,就这么敞开着任凭寒风肆虐小屋。

误芭蕉放下书卷,站起来,走到砚寒清面前,一双秋水般汪亮的眼睛绝美,她双颊微红,道:“表哥,你不欢迎我吗?”

砚寒清转头看看屋外漆黑一片,只得苦笑:“这么晚了,我想说欢迎也不合适啊。”

误芭蕉噗嗤一笑,却再不像从前那样拿腔作调,她柔柔地偎进砚寒清怀里。

“表哥,我想你了。”

简简单单的一句,远胜千般柔情痴语,砚寒清被她感动,虽然理智还在耳提面命“尚未成亲如此搂搂抱抱成何体统”,却怎么也下不去手推开怀中的人。

两人相拥取暖,屋里屋外寒风肆虐,大写的作。

当晚误芭蕉就着了风寒,也亏了这风寒,让砚寒清找到借口允许表妹暂住数日。

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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