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苍心]念

凤蝶把汤勺往银碗里一扔,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。

一如往常躺在榻上的温皇,悠然地放下手里的古书:“凤蝶,最近还珠楼人口暴增,让你烦躁了吗?”

凤蝶摇摇头,端起了那碗汤,送到温皇手里:“我是担忧无心。”

“她伤的是眼睛,又不是心。”

“今早我又看到她流眼泪了,她知我来,立刻装作没事一样。”

凤蝶念叨着,忽然发现温皇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同,那眼神让她觉得,仿佛主人一瞬间老了二十岁。

“凤蝶啊凤蝶,你知道你刚才很像一个人么?”

“哦?我猜不到,你直说吧。”

温皇低头半晌,忽地笑了笑:“忆无心的金池阿姨啊。”

凤蝶一愣。

“主人只管取笑凤蝶,过几天那名天地不容客来了,看到无心容颜憔悴,到时候主人又要笑不出来了。”

温皇笑而不语,一碗汤三两口喝完。


静谧的夜最适合伤感,而忆无心独自一人在氤氲的烛光里发呆。

摇着扇子的温皇,悠悠慢慢走到忆无心的身后。

“是温皇阿叔吗?”

少女怔怔问道。

“你能听到我摇扇的声音?”

温皇拉开一张椅子,在烛光的对面坐下。

“嗯。”无心轻声答道。

温皇叹了口气——听力提升,往往意味着目力衰弱。

无心伸出手去想给温皇倒杯茶,温皇无奈地按住她的小手,冰凉的,有点湿,也许刚擦过眼泪还没干。

“不忙,我是来给你治病的。”

无心“哦”了一声,很乖觉地抬手去解开眼部的绷带,却又被温皇阻止,无心莫名其妙,只听温皇叹道:“凤蝶不放心,一定要我来给你治治心病。”

无心低下头去,声音有些瑟缩。

“我,我的心脏功能很好,没有什么问题。”

“哈。”

温皇忍俊不禁,他知道这孩子继承了她父亲的刚直,绝不是擅长说笑的人,但有时候又能蹦出一两句天然幽默,这点,父女俩如出一辙。

他轻轻拍了拍无心的肩,让她不要太紧张。

“你很忧虑你父亲的事,是不是?”

简简单单一句话,正中要害。

无心不说话,贝齿紧咬樱唇,到底是藏不住心事的孩子。

“别人都以为你很不幸,只有你自己在想,福祸相依,若不是这场灾祸让你失明,也许你的父亲永远都不会再来找你,而一旦你的眼睛恢复了,你担心他又要飘然远去,就像黑白郎君那样,孤魂野鬼,无家可归。”

“哇”地一声,无心哭了出来。

弄哭小女孩对温皇这种级别的智者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。

温皇也不怎么劝慰无心,由着她哭了许久,看起来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,继续加码火上浇油。

“你与黑白郎君的事,你的金池阿姨都告诉我了,你看到他,总会想到你的父亲,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,永远与天过不去,甚至以这种痛苦为快乐,你想找到黑白郎君,你想找到你的父亲,你希望他们——有一个家。”

无心身躯轻颤,没有什么比温皇的这番话更像一把剜心的刀。

“温皇阿叔,我求你莫再说了,我知道,我一直都知道,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,我根本改变不了他们……你放心,我知道的!”

温皇再次叹了口气。

“这样啊,原来你不想改变他们啊,那,我还是不说了。”

“啊?”

无心的眼泪还挂在眼角,心中却一奇,温皇阿叔的话仿佛弦外有音?

“你的父亲,是一名军人,无论沧海桑田如何变化,苗疆战神,是他的初心。”

“初心……”

“军人的归宿,绝对不在天涯,他只是回不去,非是不想回去。”

“啊!”

“明白了吗?”

温皇看着无心,知道这孩子不笨,虽然单纯,心里是透亮的。

无心的两只手互相揪着,显得有些焦虑。

“可是,苗王他……他有可能接受阿爹吗?”想起当初苗王宫中,年轻的王者那张冷漠而透着决断的脸,无心皱紧了眉。

她的母亲死在她的怀中——尽管,时间过去了这么久,心中的痛楚依然清晰而尖锐,难以释怀。

“不知道,也许连苍越孤鸣自己也不知道,但重点是,你要一试吗?”温皇摇着扇子,对这问题不置可否。

无心有些慌。

“温皇阿叔的意思,是让我再去找苗王?可是,他很讨厌我吧。”

“他了解你吗?”

“我们只见过一次。”

“哈,在你看来,这位年轻的苗王是一个怎样的人?”

无心陷入沉思和回忆。

她的父亲杀死了他的父亲,而他下令处死了她的母亲,这大概算得上世俗认定中的血海深仇,可是讽刺的是,因为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实在太过复杂,她和他都实在没有资格去恨什么。

他们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至亲被恩怨吞噬,这件事太过痛苦,以致于无心本能地遗忘了所有关于苗王和那座王宫的细节,现在非要逼着自己去回想,也让她感到痛苦。

“无心,评价这个人,有这么困难吗?”

“苗王,他的眼神……像精忠大哥。”

无心迟疑地说道,她再想不出更多的词汇回答温皇了。

她的温皇阿叔突然笑了起来。

无心有些心虚地问:“我说错了么?”

“怎会呢,我非常赞同你这句话。”温皇似乎很感慨,他顿了顿,不无遗憾地说道:“俏如来与苍越孤鸣,皆是天生的温良美玉,人世再多的险恶砥砺,也只是让美玉的表面变得光润,却无损于内在的温良,这是苗疆之幸,自然,也是罗碧之幸。”

无心怔怔地听着这番话,如果她的眼睛不是中了剧毒、蒙着绷带,此刻那双天真的眸子里一定有光。

她懂了。她虽然看不见,却已清晰地领会到了重点。

“我应该想办法替阿爹争取苗王的谅解,只有苗王先释出和解之意,阿爹才有可能考虑回到苗疆……对,我应当一试,如果成功了,千雪阿叔也会非常高兴吧。”

“哈,他要是知道罗碧回归,会欢喜得大醉三天。”

温皇淡淡笑着,无心一点就透,这固然很好,但他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,却是不便明说了。

忆无心毕竟天真,人到中年,心里的弯弯绕绕,远非少年人能够体会,真要让骄傲的罗碧愿意放下心结,重新为苗疆效力,光是苗王的单方面邀请,那是远远不够的。

但,不管怎么说,总也是在她的心里,从此存下了念想。

未来,究竟会如何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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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短文。为我圈拉郎旗手温皇续三秒,俏蝶不成苍心凑,肥水不流外人田。(谜之愉悦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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